Tuesday, June 21, 2016

Living in Tainan x interview 021: 寫字寫詩的何景窗 (極短篇)


何景窗,藝術家。著有散文並書法作品集《想回家的病》。

文字(不管是散文或者是詩)對你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一個透過創作了解自己的過程。有時是會驚訝自己的想法,大多數只想維持心跳平靜,看看自己在思想見地上,吸收了多少,更了解自己了嗎。

怎麼選擇展覽主題?
截至目前的展覽都是從我原有的主題中挑選出來並進行概念延伸的子題。為了理解每個展場的流動,總會像是做田野調查般的前往每一個展場探勘,並以此了解不同的行業是如何看待展覽。

那可以請你聊一聊近期在台南老爺的展覽嗎?
這是我第一次嘗試這麼大坪數的立體創作,以往都是在桌上書寫,然後張貼在牆上做為展示,但自從做了「情詩投河」以後,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將詩、書法立體化,也許不一定是像董陽孜老師一樣寫大篇幅、環場的字。我覺得詩可以有更多不同的展示方式,不管是藉由複合媒材或是互動裝置來呈現,透過適合的規劃,讓詩可以有更多想像,不同的人來參與其中也會讓許多珍貴的東西不經意地在展覽中留下來。

所以當台南老爺找我的時候我就一邊場勘,一邊盤算經費,「誒,好像可以做些什麼!」因為是沒有嘗試過的,所以我就很有動力去挑戰。


我對你在國外時做得即處展非常有興趣,選擇某地立刻創作,然後完成後立刻張貼到牆上,這是多酷的一件事啊!你在創作跟進行即處展的時候是抱著什麼樣的想法?
第一次就是厚臉皮的心情。除了遊客以外的本地人,他們都會認為我們要享受這個時光,不要讓任何紀錄的工具來干擾我們的此刻,所以不管是團聚或是聚會,他們的態度跟我們也是很不一樣的。但這並不會我成為我的罣礙,因為我要做的事情其實也就是在旅途中記錄一些我可以寫下的東西,臉皮練厚了以後,我就把它變成習慣的持續進行,不然我豈不是白白的去了嗎?

我開始做這件事的時候,是我出國一年多以後,或多或少有受Banksy(塗鴉大師,三更半夜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從事反叛性的創作,然後就銷聲匿跡)的影響。當然Banksy的創作規模跟他所生活的環境跟我們不太一樣。不過對我來說,沒有受到時間跟空間的限制去做創作、展覽,是很即時而且非常有吸引力的!

回來以後也繼續這種類型的創作?
回來以後還做,不過也會覺得自己應該要進入下一個階段了,當然,更多時候會斟酌自己的體力,否則就會忘記要休息。


我很喜歡那個寫在肚子上的詩。

好色喔,哈哈哈。

哈哈,哪會,那就好像是一種刺青的感覺。
但他不會留一輩子,其實就只需要一個光溜溜的肚子。我在那之前沒在人體上寫過字,頂多就是寫在臉上。之前看過一則很叛逆的新聞,一對愛恨情仇非常濃烈的邊緣夫妻,先生就是偷寡搶騙不務正業,妻子卻愛慘了他,先生會在妻子臉上寫不堪入目的文字,真是一段非常牽扯糾結的感情,我那時候看完以後也一時興起的在別人臉上寫了「幹」,有點像是無聊的效仿,算是對這樣的強烈的情感有一些的理解。雖然這個做法真的非常邊緣。

其實,書寫的過程也分成不同的場合,可能是公開或是半空開的(例如說客廳就是一個半公開的空間,因為會有人),書寫在身體這一件事就變成是一種活動了。

之後我其實也沒有特別在這個方面多做發揮。對這方面有興趣,可以看看彼得格林納威(Peter Greenaway)的電影【性愛寶典-枕邊書(The Pillow Book)】,在身體上書寫文字時有很多美麗的光影。

那你的創作習慣是怎樣?
退到無路可退,找空隙去做。

我沒有覺得自己被鼓勵創作,我覺得我一直都在被鼓勵不要創作,這樣的感受非常的強烈。好像「你不要再寫了,不要寫功課了,你都不要寫了,去玩。」會一直在耳邊響起。

你是會寫日記的人嗎?
會寫,但不堅持,沒有辦法從頭執行到尾,我如果太認真,旁邊的人又會受不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別人會認為我很極端,但我只是照我知道的步驟去進行,如此而已。即使是現在我也常常覺得自己只能用零星的空隙去說一些什麼,而不是真的處在可以做這個敘事的狀態。

那你覺得你的文字的轉變是怎樣的?因為我覺得《想回家的病》這本散文集跟現在的作品給人的感覺有很多不同。
那個時候我其實修改文章最多的地方並不是文字,而是標點符號,究竟斷句、休息應該在哪讓我著墨了很久。而書裡面的書法字其實是先有了標題,然後我只是把這幾個文字寫出來。

現在比較像是一邊想一邊寫,因為有越來越多處理筆觸、輪廓的經驗,所以寫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都會不太一樣,越來越接近想要的樣子。

《想回家的病》的內容非常有趣,書裡面很多東西都很有畫面,讀的時候很喜悅,無法停止的想要一直看下去。
好像可以對照街景來看對吧。


我在看你的文字時會覺得有很多愛跟期待在裡面。
不然怎麼辦,大家一直吵架這樣下去好煩,會沒完沒了,我不能定義這是我期待得到或是我想傳達的,我只是想把眼前的困難好好度過,不必要的誤會、誤解不要卡在心裡面,就讓它過去。其實情緒低落的時候會寫超多,寫到幾乎變成自成一格的噪音,然後幡然醒悟才會突然發現原來已經把大家都吵過一輪了。

喜歡現在的自己嗎?

沒得選,非喜歡不可。

我小時候滿討厭自己的。
對,小的時候都會以為有很多原因讓自己不那麼的是自己,比方說我身體那麼小、年齡那麼小、知道的那麼少、認識的人那麼少、去過的地方那麼有限、看過的書、電影、學會的句子還那麼少,甚至包括性別也是一種限制,各式各樣的。但是後來就會發現,好像上述一切都不足以去涵蓋你的困擾。

不過我就覺得現在的自己滿好的。
因為我們初老,都快成為上一個時代的人。還記得要滿三十歲的時候超緊張,面對四十歲反而平靜安穩。

怎麼會想要節錄網路上文字的來做創作?我覺得非常幽默。
當我開始做這件事,我自己也滿驚喜的。因為他會呼應這個時代的笑點,大家對什麼樣的題目有感覺,這是掩藏不了的。就好像「同學買花送女友,要買多少才會送女友?」
照片來自何景窗粉絲頁
請問你是怎麼看待自己的作品?怎麼收藏?
從一開始,我的創作就已經分眾了,文學創作、日常生活調劑自己或者是成為可以餽贈的產品。每一件作品我都留著。目前還沒有做進一步的處理,因為處理起來的費用、存放的空間都非常的龐大。目前是依照年份或是展覽放在作品袋裡,他們目前比我更有價值,需要更好的空間去存放,是需要住豪宅的體質,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但他們如果太尊貴,我的存活就會有問題,甚至就無法繼續做一個貓奴。

有一個小問題,為什麼寫到文字「ㄧ」都選擇用阿拉伯數字「1」取代?
因為微小的一點點的調整就會讓自己覺得寫的是新的東西,我要的只是要這種感覺,而不是整個錯亂的人生、顛覆,只要一小格撥到讓我順心的位置,那所有其他都是依照常規去走,要離經叛道實在是太累了。


在台灣、中國、歐洲不同的地方創作,對你有什麼比較大的影響嗎?因為我覺得環境對人的影響非常大。
走在不同國家的街道所受到的注目感,或是你跟街上的人互動的方式都會不同。

我在柏林住的時後會覺得做什麼都有可能,什麼都可以去挑戰。就好像是失敗也會是一個收穫,但當我回到自己存在的地方的時候,看別人那樣過生活,會覺得自己是不是格格不入。
我現在比較遷就我自己的健康狀況。健康是很基礎的要素,即便是有很多超出我想像太多的事情,或者是有很多的主題值得去發揮,但我還是會先去衡量自己的能力到哪裡,先去維持自己的基礎運作,如果眼前有一些機會進來再去加入自己的想法看看能做出什麼。因為單憑一個人能走到的地方是有限的,除非我的想法可以匯入一個寬闊的脈絡裡,跟大家一起流動,而我只是這個流動裡一個比較小的分支。

你描述一下你自己。
我希望我從墨水變成研磨。以前為了便利性,都是攜帶墨水,道道硯台就開始使用。我希望這個過程可以慢慢的變成,讓我用研磨的方式去慢慢地製造出墨水,不再是使用便利的墨水。

我覺得這句話有很多的想像空間。

那說是讓自己變成硯台好了,從墨水變成盛裝墨水的容器。


何景窗
採訪日期:2016.5.12
攝影&文字:Huiwen Chen 

初次發佈:2016.6.21
修正稿:2016.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