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anuary 24, 2017

Living in Tainan x interview 024: 是紀錄片導演也是咖啡烘豆師的功夫




功夫,居住在台南六甲的她是紀錄片導演也是咖啡烘豆師。

為什麼會在台南?
我一直在找尋生活的平衡,不管是收入和支出,家庭和個人,城市忙碌或是鄉間放逸的生活型態,我一直在找尋這之間的平衡,但因為我是一個需求很多的人,所以其實平衡很難找,目前的我是在一個平衡的狀態,所以我在這裡。

你喜歡台南嗎?
我覺得台南基本上是一個可以不太需要一直做身不由己的事情的地方,是一個不用出賣靈魂的地方。舉例來說就是當別人都以非常快速的步伐走進捷運站時,如果我不跟著走快一點,就會造成別人的困擾。在台南就學、就業、買房的選擇都還很多,不太需要委屈自己就可以過的像自己的地方。

我上一次聽到有人說這句話,是我在柏林訪問的Niklas,他很擅長把不同的物件組合在一起,讓他們產生新的意義。他說:「柏林是一個不需要很多錢,就可以活得很好的一個地方。」

錢是很好用,但是他很容易讓人迷失,我們常常追不到他,但是當你不去追他的時候,就可以用自己的步伐走路。

有人來台南你會推薦他做什麼?
我不會特別推薦別人做什麼,我大概只會問他來台南做什麼。當然每個人都喜歡自己喜歡的城市被喜歡,但我總覺得不管前往哪個地方,到了那個地方就該把自己的五官完全打開,實際去感受並體驗新的環境。如果問我台南有什麼有趣的地方,我可能會推薦有趣的人,一個城市之所以有趣絕對是因為人,但我絕對不會說出人是最美的風景這句話。

我們不管去到哪裡都需要吃飯,但提供食物的是連鎖的速食餐廳麥x勞或是在地的小餐館「小聚」,透過吃所獲得的體驗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不知道為什麼要停留在某個地方,那為了某些人停留或許也會是認識城市的一個好方法。







你怎麼變成現在的你?

就是因為有太多的「因為」、「所以」。

小時候大家都會在畢業紀念冊寫上長大以後想成為的人,我寫的是「認真做自己」,我不想做會後悔的事情。

大三升大四那一個暑假(2001),我去了美國打工度假,9月11日那一天,我在美國的某大型電器量販店看到所有的電視同時在播放著飛機撞大樓的畫面,那時候我人在舊金山,事件是在美東發生,我看著整排電視牆都是同一個畫面,那時候也不太懂什麼國際局勢,怎麼樣也無法理解究竟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恐怖攻擊。

在這趟打工度假開始之前,世界地圖對我來說有點像是電動關卡還沒破關,到處都是暗的,但是開始去了解這個世界以後發現,世界上還有這麼多未知的地方,我居然還在延畢、找工作或是念研究所之間掙扎,為了選一條逃避的路而猶豫。

世界如此大,我怎麼會告訴自己只有三條路?

可惜的是當時雖然腦袋打開了,但是身體卻出了狀況,於是開始在醫院裡自助旅行。

那後來是怎麼決定從哲學系轉換跑道來到南藝大的音像所?
我在輔大參與的是電影社,當時的老師是聞天祥先生,他跟楊力州導演是好朋友,楊導拍完片子以後就會在聞天祥的課堂上播放,也在同時接觸到了周美玲導演、陳俊志導演的作品,許多禁忌、關於人性的作品都是在電影院沒有上映的,那些作品帶給了我很大的震撼。我平常也很喜歡觀察人,再加上我對世界存有很大的好奇心,一旦有好奇心就會有想要創作的慾望,動態影像是比文字或是單張照片更豐富的載體,這類型的創作方式很能讓我說故事,所以我想如果要繼續念書,我只想學這個。

平常怎麼選擇拍攝題材?
接案或者是我有興趣的題材就是我拍攝的題材。

目前固定配合的案子給我非常大的發揮空間,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方式理解拍攝對象並進行拍攝,而這一系列的作品也讓我有機會每一年都環島一次。

除此之外,我平常也很關注社會議題,參與任何社會運動都是這樣想,「當今天我就是當事人,事情就在我旁邊發生,我還會視若無睹嗎?當今天核廢料場放在我家隔壁,我會說這樣我家用電都不用錢,這樣很好嗎?」

社會議題的關注有很多方式,可以是上街抗議、投書、正面積極培養自己的學養然後從事政治或是進政府組織工作,幫助弱小,甚至是創作也是方式之一。我覺得創作是一種不需要馬上回應議題,但會因著創作者的特質以及時間的沈澱把事件說得更完整。當我們上街抗議時,正面與負面能量同時都存在,可能當下已經氣到彷彿頭都燒起來了,但有時候這樣的情緒是可以緩一點,所以當我拿著攝影機在現場,心情是平靜的,因為我知道透過手上的攝影機記錄下事件在做了轉換的影響是更巨大的。





你創作的影片會以怎樣的方式跟大眾見面?
為了延續創作者的生命,能在適當的影展或是平台發表當然是最好的,透過宣傳活動,每一次播放就可以讓幾百個人看得到。我也是在許多播放紀錄片的小眾場合從許多作品中得到能量,作者在創作的時候靈魂是很純淨高尚的,這個過程會鍛鍊作者的靈魂。不管是網路平台、或小型平台我都願意去播放我的作品。

你的創作方式是怎樣的?想好主題以後開始拍攝,亦或是一直收集素材,然後將它們組合?
都有,有些時候我會有明確的主題,依照主題去完成影片,但更多時候我會把把時間當成網子,盡量去搜集我要的素材,再加上一些專業的東西,例如音樂、影像感,在看似沒有關聯的東西之中,找到中間的連接,將故事完整的說出來。因為我的思考並不是一直線的,所以我創作的東西也就很難交給另一個剪接師來製作。



那請你也跟我們聊聊關於咖啡的事情。

其實咖啡的煮法沒有所謂的對或錯,因為變因很多,所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做法,就像媽媽煮的肉燥一樣,媽媽說對就是對。

但是一開始我只會煮、不懂得喝,喝不出咖啡的道理。雖然學習了基本的做法,但是實際上煮咖啡過程中的各種「眉眉角角」還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在咖啡店工作的那一陣子,正值台南開始老屋新力的風潮,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甘單咖啡的老闆和其它對咖啡很有見解的朋友們,其中,甘單老闆是我認識的第一個自己烘豆的人,他對自己烘培的能力跟咖啡的調性也都非常的有自信,他煮出了屬於自己的咖啡。在跟他們認識以後我才發現,如果能夠從烘豆開始做,所有我在沖煮咖啡時遇到的問題都有解了,所有的「因為」、「所以」都找到了解答。

一開始我烘咖啡只是自己享用,八八風災發生以後,我也想盡一點心力,但我的身體狀態不允許,口袋也不夠深,所以我天天去打禪、靜坐、思考自己究竟還能做什麼,後來我想,不如烘咖啡豆換錢好了,於是我買了25kg的豆子和一些包裝袋,成立了一個部落格,在裡面寫明了我想做的事情。雖然我無法提供收據,但是如果有人相信我就可以跟我買,後來我總共籌到了五萬元左右,然後就把這些錢都捐給了一個排灣族的部落,也因為這樣快速的累積了一些數據跟操作的經驗。

也正因為這是一個去到哪都能做的技術,所以我才把品牌名稱取作「咖啡行李」。

不過我到底還是一個人,不是一個品牌,品牌名稱只是為了在市面上操作方便。我不會把自己定位成品牌操作者或是老闆,我的身份隨著我在做的事情一直改變,未來也是。我想這也是我跟很認真在經營品牌的人很不一樣。

我喜歡培養自己喜歡的事情有專業度,然後一直轉化。

甘單老闆從澳洲回來以後選擇把店開在廟旁邊,「別人可以在教堂旁邊開咖啡店,我為什麼不能開在廟旁邊?」。喝咖啡雖然是外國文化、異國風情,但當咖啡跟我們自身的文化連在一起了,大家開始坐在店外廟前的長椅上聊天喝咖啡,咖啡就不再是一個殖民文化了。

作為一個拍片的人,或說藝術家或創造的人,當我們在創造的時候,我們會想我們的養分是什麼?首先必須辨別養分,然後消化他。不能只說「茶很本土,咖啡很西洋」,所以我們就應該排斥咖啡。我的這群咖啡朋友不時會調侃自己不會唸書,但對我來說,他們似乎是更知道生活是什麼的人,跟著他們學習、玩耍,我很清楚我們的內在是一直在變化的,自信、專業、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咖啡這部分真的是跟他們玩在一起才很快速的進展。


在烘豆子的時候什麼時候感覺最好?
烘好包起來寄出去的時候!

身為一個烘豆師、導演、也參與很多社會議題,那你在不同角色的轉換裡,你最喜歡的是什麼部分,好比說對你來說在每一個角色裡面最好或是最享受的部分是什麼?
最好的部分就是,這件事情因為我的參與而變得更好。

反過來說,如果我沒有參與導致這件事更糟,這是我不樂見,也是我不願意的,所以這就是我的拉力。

我培養我自己的專業,烘豆販售,看起來好像是商業行為,但從中我獲得了貨幣,讓我可以繼續狀況不錯的生活下去,這也是一種好的交換。我不這樣做,你喝不到好咖啡,我活不下去,這就是不好的狀況。我不會去追求年營業額要多高,因為平衡就好。






你的日常生活是怎樣的?
時間沒有刻度。
明確一點的大概就是知道兩點零四分要去火車站接你,哈哈哈。人在社會生活中必須要去做的事情當然還是存在,但除此之外自己的掌控程度還是滿大的。我喜歡在時間這容器裡面做一些事情,不要強迫、不要趕,而是自在地分配時間。

除了前面提到的工作們,我平常也會協助室友金工藝術家江枚芳處理瑣碎的事務們。


透過陽極處理而產生不同顏色的鋁片,一片一片組合出不同的作品。

未來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情?
修行。

在山裡瀑布下那種嗎?
我覺得人生其實有很多難題,那些難題是一個扣著一個,比方說母親節過完就父親節,然後中秋節後就接著過年,人世間的邏輯其實非常的繁複,有一些必須要去依循的,不管是文化或是跟你相近的親屬互相的一些羈絆,這些規矩並不是條文明定,但潛移默化的在我們的思想裡就會有「為人子女應該要怎樣、儒家應該要怎樣...」,這些不管是明或暗的規則,但這一切都沒有辦法解決內心對於某些事情的不理解。我對宇宙之間的能量很好奇,「因為」、「所以」其實是跨時間跟空間的,但總有一種方法是「究竟」的方法,可以解決很多「生而為人」的疑問,目前為止我認為這個方法是修行。

為什麼不是現在?我覺得這件事好像沒有一個時間限制?
對,但我也不能給你一個明確的時間點例如說是明年,所以你問的「為什麼不是現在?」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問題,因為我覺得時間還沒成熟。在斯里蘭卡或是其他地方都有提供短期的修行,可以在那裡做類似出家的修行,或許也不一定要躲到深山,這其實都是一種選擇,但在我過往的經驗裡,完全投入的做法會讓身心靈重整,在裡面得到自由。

請你描述一下你自己。
人是沒有辦法把腳放在同一條河水裡,因為河水一直在流,一直在改變,我想用腳感受河水是什麼樣子,放進去以後想了一下,想再確認一下,但河水已經不是那一瞬間的河水了,所以我沒辦法描繪我自己,我只能說我想變成怎樣的人,或者是我不想成為怎樣的人。




採訪日期:2016.6.20
攝影&文字:Huiwen Chen